【世界在我腳下】 梅里雪山
聯合報 副刊/蘇冠昇 2017/03/17
一棵棵彷彿撒上糖霜的樹木,像植物又像蛋糕,純淨無瑕恰似夢幻的童話世界……。
△ 夢幻的童話世界。 攝影/蘇冠昇
造訪藏文經卷中的梅里雪山
咱家大姊有綠手指,她種啥活啥的成果,讓耳聞的記者登門採訪,後院花園也上了報紙家庭版;一頭栽入日本花道的二姊手藝不遑多讓,拜師十數年,除了領有「池坊流」教授證照還開班授課。
我不像姊姊們天天拈花惹草,但追憶幾次旅行:京都櫻花季,洛陽牡丹、南匯桃花盛開時節,都曾經讓我破例在旺季出門跟著人擠人。
仔細探究,我鍾意的花卉少有草本植物——蘇州、揚州園林裡挺立好幾世代的臘梅、桂花、茶花,長得都比人高;駐足南寧也由於難捨滿城巨木,將廣西行程刪刪減減。所以,對於植物,我應該是愛樹勝過戀花吧!
雖然,多數人認為貓狗是動物醫生,具有輔助治療病患及安慰長者的功能,但是,在我家,感覺上看樹賞花更可收平心靜氣之效,就拿不久前雲南之旅所發生的一件趣事來印證……。
我、小妹和妹婿原本計畫一遊瀘沽湖,但當地旅行業者告知,前往瀘沽湖的道路正在整修,旅程要比平日勞累、費時,我們便聽從建議將「玩水」改為「遊山」,轉而造訪藏文經卷中早有記載的梅里雪山。
梅里雪山綿延相連的十三座高峰被藏人視為「修行於宮殿中的神仙」,而眾神之首的主峰卡瓦格博,正是雲南海拔最高的山峰。
或許臨時起意誠心不如前來「轉山」祈福的藏傳佛教信徒,所以打從傍晚抵達目的地,雪山峰頂始終雲霧籠罩,難以一窺全貌,直到夜晚,山神才現身無霾星空,猶如一條銀色巨龍盤踞大地,氣勢懾人。根據氣象預報,接下來幾天持續陰晴不定,三人決議隔日下山。
一大早,從飛來寺到德欽汽車站,準備搭乘巴士回中甸。小妹夫妻去洗手間,我先上車找位子。不料,咱們的座位上卻有個中國女子和一名外籍男子捷足先登。見到我,該女子立即用流利英語說道:「我有暈車毛病,這個位子就讓給我吧!」
即使不喜歡女子的霸氣,但經常在中國趴趴走,對當地人一上車先喬位子、換臥鋪的行徑早習以為常,也就沒多話,把司機身後的兩個位子讓了,轉身坐到車門旁的空位上。
△ 人間仙境。 攝影/蘇冠昇
植物醫生發揮撫慰人心力量
過一會小妹夫妻上車,我才察覺妹夫臉色蒼白,小妹則略帶倦意地問:「不是該對號入座,怎麼換坐到這兒?」我無奈回答:「那位小姐說她會暈車嘔吐要我們讓位。」小妹壓低嗓門抱怨,妹夫人不舒服,昨晚她半夜起床幫老公熱敷、刮痧,這下子改坐車門旁,萬一再受風寒肯定更慘!
「巨蟹」小妹護夫心切,我只好硬著頭皮去跟占位的小姐說:「家人身體不適,請將位子還給我。」雖然女子和老外不吭聲地換回座位,可接下來她和男友卻頻頻用英語表達不滿。他倆一搭一唱的音量前半部車廂的旅客都聽得到。
為了避開沖天怨氣,我先閃到最後一排的空位。接下來,正當脖子上印著兩條紅龍的妹婿,也起身準備反擊時,車上遊客突然爆出陣陣歡呼,所有人皆指著車外並央求司機停車。
我將視線移往窗外,發現車子正行經一處布滿三角形樹掛的山坳——一棵棵彷彿撒上糖霜的樹木,像植物又像蛋糕,純淨無瑕恰似夢幻的童話世界。
司機靠邊停車,小妹手牽病懨懨的妹婿,歇斯底里的女子也被男友勸服下了車。走過中國無數冬季,卻第一次碰到如此美景的我,先是屏息,接著大口呼吸。迎面的冷冽空氣彷彿帶著甜酒香氛,讓大夥笑了醉了童心未泯地戲耍拍照。
不同於屹立在粉白雪地的吉林霧淞,梅里雪山的樹掛有著峻嶺從遠處以深藍、墨綠、草黃迤邐而來的背景襯托,漸層效果讓純白的樹掛隨著山色變化,呈現出鬼斧神工、精雕細鑿的畫面。
山坳裡的樹掛約莫延展三、五公里,但這般人間仙境的形成,得具備夜裡低溫、清晨陽光及豐沛水氣等缺一不可的嚴苛條件,而且,就算天公作美不讓風雪來攪局,眼前難得景致也會在中午以前融化消退。所以,晶瑩剔透的樹掛似乎也提醒著遊客:人生苦短,美景易逝,沒什麼過不去的!
當所有乘客再度回到車上,就見妹夫靠在小妹肩膀歇息觀景,而整個上午碎碎念的女子也倦睏在男友懷裡。相較於先前風雨欲來,此時車廂裡的氛圍儼然雨過天晴,如此變化教我不禁要問:是不是植物醫生發揮了撫慰人心的力量,有病去病、有氣者消了火氣?
近午,半夢半醒的愛麗絲們抵達終點。下了車,我和小妹走在前面,當我倆回頭等著落單的妹夫跟上,卻發現他正和早上差點幹架的老外相互揮手道別。
確實,妹夫是個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的性情中人,雖然雪山行半途生病又受氣,但他是學藝術的人,相信留存在記憶裡的,會是山谷中那些仿如經過他畫筆揮灑的美麗植物!
△ 梅里雪山佛塔。 攝影/蘇冠昇
編輯╱高爺 106,09,1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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