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重返司馬庫斯

 

高爺 103,03,12

 

228三天連假,OB與家人共36人由呂誠彬領隊,去司馬庫斯爬山、看神木並體驗部落文化,才剛剛下山,334日兩天,中國時報藝文副刊就登載了〈重返司馬庫斯〉,作者古蒙仁敘述卅年前他翻山越嶺造訪司馬庫斯的情形,也說明了今日發展的現況。

這「黑色部落」的名稱就是他當年報導文章中的稱呼,這篇文章還得到第一屆時報文學獎的首獎,發表時曾引起廣大的迴響。

 

古蒙仁是知名作家,他是臺灣報導文學發展初期的大將,白先勇稱讚他「擅長描寫臺灣社會的變遷,變遷中人世間一些無可挽回的無奈與人生悲歡。」我年輕時初見報導文學一詞,總與古蒙仁連結在一起,那時就讀過許多他的作品,覺得文字間有濃濃的情感與關懷。

第一次知道有鼻頭角、鼻頭國小,也是在他的文章中讀到,那時北濱公路剛通車不久,鼻頭角還是很偏僻的小漁村。

 

部落的水源通常不成問題,祖先選擇居住地點時,早就考慮過了,道路與電力乃是最重要的基本需求(註一)。

司馬庫斯位處深山,電力施工成本高營業金額低,直到民國68年才有電力供應(註二)。80年發現神木群,使得觀光業有了發展的契機。

對外道路則到84年才完工通車,全長約16公里,但初期是土石路面,道路等級很低,車轍深亂崎嶇難行,路幅狹窄單線通車,那時我曾與車隊來過兩次,只有四輪傳動車與卡車能走。之後屢經政府投入經費改善,才有今日面貌(註三)。

古蒙仁與司馬庫斯有了情感連結,報導文章讓人印象深刻;部落自立自強,方向正確團結努力,自尊自重,發揚泰雅文化,在在令人感動。多年來,各級政府的重視與編列預算做基礎建設,更是大幅度改變偏遠部落的經濟與生活,這個影響不容忽視。

 

黑色一詞有商榷必要。

黑色是顏色之一種,英文為black;黑暗(稱「暗」更精準)是光線微弱難辨之謂,英文為dark。二者在物理學特別是天文學領域之中,區分嚴謹,不能用錯。暗物質、暗能量的「暗」,更代表這是人類所知非常有限的領域。

卅年前司馬庫斯應稱「黑暗」而非「黑色」,但中文或文學通常不這樣講究啦!

 

註一︰

現在或許要加上電信與網路,但這可以無線傳輸,省卻線路的架設與維持,山區中這項成本很高。

 

註二︰

古蒙仁在文章中說,三十年前他在司馬庫斯住了一個多月,工作與採訪,那時部落尚無電力供應,但我搜尋網路多篇資料(包括維基百科),都說是民國68年才有電力供應,算來是三十五年前,這中間有些落差,我一時也不明白原因。

 

註三︰

民國99年新竹縣政府與尖石鄉公所向原住民族委員會爭取2,600萬,泰崗往司馬庫斯道路改善工程於1004月完工。

報載101129日,一輛中型巴士行經9K上坡路段,疑會車時引擎熄火,啟動不及倒退下滑,墜落一百公尺深的山谷,巴士斷成兩截,造成13人死亡、10人輕重傷的嚴重慘劇。

1029月新竹縣再向原民會爭取部落聯絡道經費4,880萬改善路面、施作護欄及反光設施,原民會則於1214辦理會勘,22日審查部落主要聯外道路審查計畫時,核定補助這條道路4,400萬元,102年初動工,已完工啟用。

尖石鄉後山的玉峰大橋改善工程、秀巒村農路改善工程也獲核定在同一計畫項下補助,這三項工程加起來,尖石鄉總共獲得15,835萬元補助,佔原民會去年補助山地部落主要聯外道路計畫預算總額5億元的31.67%。

 

重返司馬庫斯

中國時報/古蒙仁  103,03,0304

 

三十年前,有一位台北的大學生,到部落住了一個多月,與族人一齊下田耕種、上山狩獵,並到每戶住家做採訪,離開後寫了一篇很長的文章,叫做「黑色的部落」。這篇文章在報紙上發表後引起很大的迴響。假如沒有這篇報導,部落對外的道路可能還沒開通,電力也無法輸送上來,司馬庫斯可能還是個半原始的黑色的部落!

 

今年年初,「七星生態保育基金會」,邀請了一批喜愛自然生態及關心部落文化的人士前往司馬庫斯,一方面觀賞深山的天然美景,一方面體驗部落的原民文化,希望能為他們正在推動的「部落生態旅遊」發聲。

這個計劃的目的在照顧偏鄉的為弱勢族群,除了持續提倡小眾、精緻、緩慢的深度旅遊方式,在新的一年,更著重在提高在地產業的發展與就業機會。位於新竹縣秀巒村的司馬庫斯部落因而雀屏中選。

我即是基金會想要邀請的人,因為早年我曾以秀巒村的變遷為題材,寫成〈黑色的部落〉一文,後來還得到第一屆時報文學獎的首獎,發表時曾引起廣大的迴響。基金會人員轉述,此文和我當年在部落停留的事蹟,仍在部落流傳,族人都很期待能和我見面,因此很希望能邀我重返司馬庫斯,共同見證三十多年來部落的變遷。

他們邀請的理由,觸動了我內心中最深沉的一段感情,原本平靜的心靈也激起了一些漣漪和波動,那是來自三十多年前的記憶和歲月的呼喚。一個當年人跡罕至的深山部落,一段千里迢迢的尋夢旅程,牽引著我離開尚未畢業的大學校園,毅然地朝它走去。

那是我年輕生命中迸發出的最灼烈的一股熱情,也是我初嚐人生挫敗時內心最深刻的一道傷痕,更是我永生難忘的一段生命情境的歷練,都曾和這個窮山僻壤的部落有著千絲萬縷的糾葛和纏綿。一旦被喚醒了,就像一座沉睡千年的火山再度爆發,再也不可收拾。

這些因素比什麼都具有說服力,我再也無從推托、迴避,因為重返「黑色的部落」是我當初離開它時的承諾,只因路途遙遠、交通不便,遲遲沒能實現。年復一年,歲月蹉跎,沒想到一晃便是三十個年頭,居然再也不曾重返部落,再怎麼說都該利用這個機會回去走走看看。我自忖,此次基金會適時的邀約,也許是出自老天的安排吧!因緣俱足,我其實無需考慮,順水推舟,便爽朗的答應了。

 

少小離家老大回,我就是懷著這樣深沉的感情羈絆,和十多位同伴坐著一輛中型巴士上山的。過了內灣之後,車子一路蜿蜒上山,便進入尖石鄉的泰雅族部落。錦屏、那羅、宇老、田埔、泰崗、秀巒,那些我所熟悉的部落的名字,散佈在廣袤的山林之間,看起來那麼渺小,像在天邊那麼的遙遠。

茫茫天涯路,是我當年踏上它時的第一眼印象,也是我在寫〈黑色的部落〉時第一章的標題,那時真有前途茫茫,不知何去何從的飄零之感。如今看來它仍遙不可及,一眼難以望盡。

不同的是,當年我上山時只有一條崎嶇的山路,沒有任何車輛可以代步,只能得靠二條腿步行。沿途曉行夜宿,險象環生,花了二天一夜才走完全程,迎接我的是一個沒水、沒電的半原始部落。太陽一下山,部落即陷入一片黑暗之中,漫漫長夜,只能靠昏暗的燭光來照明,午夜夢迴,才驚覺文明已離我遠去,是我將它名為「黑色的部落」的緣由。

如今展現在眼前的,已是一條平坦的柏油路,車子奔馳其上,已與一般產業道路沒什差異,只消三、四個小時就可抵達終點。再陡峭的山坡,再湍急的溪澗,都難不倒車上的旅客。因為車子的引擎只要稍微發威,峰迴路轉,便可安然渡過。任我再怎麼敘述當年長途跋涉之苦,恐怕沒有多少人能夠真正了解其中的艱苦與辛酸。

而當年的「黑色的部落」,卸下黑色的面具和斗篷後,已搖身一變成為「上帝的部落」,成功地轉型成為「部落生態旅遊」的示範景點。放眼望去,屋舍儼然,部落教室、民宿、咖啡屋,環繞著部落前的廣場,遊人如織,車輛絡繹於途,與三十多年那窮鄉僻壤之境相較,宛如兩個不同的世界。

 

我們抵達時不過四點多,但因寒流來襲,加上山區雲霧繚繞,部落的天空已顯得暮靄沉沉。按照既定的行程,我們漫步到部落的教堂前,等候頭目及長老來進行淨身祈福的儀式。小小的教堂一身潔白,頂端的十字架及屋頂的邊緣鑲著一道粉紅色的霓虹燈,旁邊一棵大樹也懸掛著聖誕燈泡的裝飾,在幽暗的角落裡閃亮,依稀還可感受到聖誕節的歡樂氣息。

在部落裡,這是最受歡迎與期待的節日,節慶的氣氛會持續到新的一年。新春伊始,部落的頭目和長老依例會為上山的遊客淨身祈福,每個來到司馬庫斯的遊客,都衷心盼望獲得祝福後,新的一年能有一個好的開始。

部落的頭目馬賽蘇隆和長老優繞依將出現時,天色已十分昏暗了,聚集的遊客自動圍成一個小圈圈。二人經過我面前時,基金會的人員悄悄地告訴他們,我即是某某人。二人面露驚喜之色,緊緊地握住我的雙手,連聲表達對我的感謝和歡迎之意,並拉著我的手一齊走到圈子的上方,希望我能擔任陪祭者的角色。

在眾人的圍觀下,他們二人將一束束的五節芒紮成祭品,頭目特別將其中一束交到我手上,開始進行祈福的儀式。頭目先誦念祈禱辭,每念一段,長老再翻譯成國語,大聲地轉述給在場的遊客:我們要將祖先流傳下來的寶貴文化與貴賓朋友們分享。透過這個儀式讓我們彼此相愛,沒有隔閡。我們將芒草捆在一起,象徵我們齊心合力,一生一世都成為永遠的朋友。

頭目念完祈禱文後,我們三人一齊將五節芒插在前面的木架上,接著進行淨身的儀式。頭目繼續口誦:我們要用水滴分享給我們的朋友,雨水過後大自然受到滋潤,就像乾草在水潤澤之後甦醒過來,我們要把這樣的祝福,與您們一齊分享。

他們唱誦之後,開始繞行一周,將小缽中的清水一一灑在遊客的身上,為眾人淨身。優繞長老還以幽默的語氣告訴大家:稍微淋濕點沒有關係,身上越濕,表示祝福越大。眾人聽後為之莞爾,無不欣然接受冷冽的水滴從空中灑落,整個淨身祈福的儀式到此才告一段落。

 

晚上我們在部落裡的雅竹餐廳用餐,吃司馬庫斯的特色料理,菜色及碗盤都十分在地化,服務人員端上桌時,還會詳加說明每一道菜的食材和烹調手法,並詢問我們的意見,從廚師到服務人員,顯然都受過相當專業的訓練。

基金會的人員說,生態旅遊推廣計劃剛實施時,為了改善餐飲的品質,他們曾找過職訓所的專家上山來授課,但始終做不出特色。後來找了在花蓮經營「陶甕百合春天」的阿美族大廚長浪(漢名陳耀忠)來指導,將當地的野菜做為主要的食材,並改善烹調的技術,才發展出目前的風味餐。我們用過後都讚不絕口,服務人員笑容可掬,一再彎腰致謝,可謂賓主盡歡。

部落為了讓遊客晚上有個消遣,飯後還安排了餘興節目,地點即在教堂裡,七點過後,用過餐的遊客陸陸續續走進這裡,約有一百五十人之多,大家悠閒地坐在長椅條上,準備觀賞部落免費提供的歌舞表演。

不同於一般民俗村內的職業演出,在這兒擔綱演出的都是國中小的學生乃至幼稚園的小朋友。他們利用課餘的時間編排演練,將天生的歌舞才華,在簡單的舞台上盡情地演出,看得觀眾哄堂大笑。無畏屋外凜冽的寒流,人人手舞足蹈,熱烈地交融在一起,歷時一個半小時才結束。

 

表演結束後,形影不離的部落頭目和長老二人又出現在舞台上,代表部落感謝遊客的光臨,並舉辦有獎徵答,問題多集中在泰雅發音和中文字義。題目不難,遊客只要敢舉手搶答,幾乎人人有獎,帶動了現場另一波的熱鬧氣氛。

就在最高潮時,頭目突然話鋒一轉,表示手上還保有一個最珍貴的獎品,要送給今晚的一位貴賓,隨即拿出一只傳統的頭飾,鄭重地向台下展示了一下。這時他的聲調放慢了,以充滿感性的聲音,敘述早年在部落發生的一個故事。

三十年前,有一位台北的大學生,到部落住了一個多月,與族人一齊下田耕種、上山狩獵,並到每戶住家做採訪,離開後寫了一篇很長的文章,叫做「黑色的部落」。這篇文章在報紙上發表後引起很大的迴響。假如沒有這篇報導,部落對外的道路可能還沒開通,電力也無法輸送上來,司馬庫斯可能還是個半原始的黑色的部落!

族人對他十分感激,很想當面向他致謝。但三十多年來他卻音訊杳然,再也不曾回來,我們一直在期待這麼一天。直到今天晚上,奇蹟終於出現,因為他就在現場,現在就請他上台,由我代表部落送給他這個遲來的禮物,表示我們最誠摯的感謝。

頭目說完便指著我,眾人的很光也集中在我身上,由於事發突然,我愣了一下,還來不及會過意,便被一連串的掌聲催促著步上舞台,靦腆地從頭目的手中接下那條頭飾。那是紅白黑三色條紋編織成的頭飾,手工十分精巧,代表了傳統部落社會極高的榮譽。我拿在手上,向頭目及底下的觀眾深深一鞠躬,便匆匆地下台,再度隱身在人群之中,刻意保持我一貫的低調。但這突如其來的舉動,仍令我的心跳加速,打從心坎湧起一股暖流。

 

時隔三十多年,我和他們素昧平生,天各一方,此次應邀上山,單純的只想重返部落看看,基金會也沒有特別的安排,竟然會出現如此溫馨、感人的插曲。我在他們素樸的語言和真誠的表白中,感受到了人與人之間最可貴的情操。那是出自他們的肺腑之言,是部落裡共同的心聲,超越三十多年的時空阻隔,如今與我不期而遇,找到消失了三十多年的大學生的身影,臨時安排了今晚節目中的橋段,也難怪會令我感到一陣驚喜和感動。

那晚回到投宿的迦南小木屋,夜已深沉,屋外寒風如吼,氣溫已降到八度,房間沒有暖氣,我蜷縮在一床薄薄的棉被裡,心裡那股暖流始終流在周身流淌,身體雖然疲憊,內心卻十分清醒,輾轉反側,無法成眠。

我反覆思索,三十多年前的部落之行,到底是有心栽花,還是無心插柳?〈黑色的部落〉一文得獎後,除了帶給我文學的桂冠,令我躋身文壇之林,滿足了我世俗的虛榮之外,在真實的世界裡,它真的發揮了什麼功能?為社會人群增添了什麼福祉嗎?

我不得而知,也從來沒有人能夠證實,或者給我答案。事隔三十多年,幾歷滄桑,文學獎的史頁已告發黃的年代,我卻在頭目和長老二人的身上找到了答案!

這個答案比當年文學獎的評審委員的肯定,更讓我感到無上的珍貴與榮耀,而頭目致贈給我的那條頭飾,我視為司馬庫斯頒發給我的終生成就獎。在我的心目中,它所代表的位階和成就,無疑地遠遠超過一般的文學獎項。

長夜將盡,我重返部落的尋根之旅才剛要開始,第二天一早即要步行五個小時,去山林深處探索最富神祕氣息的神木群,這是我離開部落多年之後族人的新發現。以及後來發展出來的「共產共享」、「共同經營」的生活方式和經濟行為,已引起國內諸多社造團體的關心和重視,紛紛上山來取經,媒體也時有報導,加深了外界對司馬庫斯的好奇。

新的謎底即將揭曉,新的課題有待開發。從「黑色的部落」邁向「上帝的部落」,我要向族人學習的地方仍多。新春尹始,接受了頭目的淨身祈福後,我也期待三十年後重啟的部落之行,能為司馬庫斯的書寫貢獻自己的餘生。

 

中時電子報網址如下。

http://www.chinatimes.com/newspapers/20140303000645-260115

http://www.chinatimes.com/newspapers/20140304000945-260115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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